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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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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枝費了好些勁才將腦海中那些叫人羞惱的畫面給揮散了去, 自欺欺人般地強撐著面上的平靜,好似方才她什麽也沒想一般, 緩步繞過花圃走到了陸聞跟前, 溫聲道:“陸聞,你怎在這站著?”

陸聞淡著眼眸看向眼前自認為偽裝得極好的沈南枝,眸底閃過一絲笑意, 卻很快又消散了去:“嫂嫂,晨安, 我是專程在此等你的。”

“等、等我幹什麽?”沈南枝的聲音越發低微, 一時間竟有種想轉身逃離的沖動。

實則,她還並未想好要如何面對陸聞, 昨日那般緊急的情況下, 陸聞神志不清, 她也好似被蠱惑了一般,這才沒怎麽過腦就順勢幫他掩下了蹤跡, 未曾向任何人提及過他的出現。

可她仍是很難不去在意陸聞昨日出現在船上的緣由, 被偷走的東西究竟為何物她不得而知,但總歸叫她牽扯到了這件事裏面,如若當真是極為珍貴之物, 自是不會輕易就此作罷, 若是往後有人查到了她這裏,她又哪是能有膽量包庇隱瞞這等大事之人。

可她心裏也清楚,如若她當真將陸聞的蹤跡說了出去,陸聞便會因偷盜重要之物而被大理寺抓去, 國公府興許會受到些許牽連, 但以陸聞的處境, 只怕國公府定會為了自保棄他於不顧。

所以, 陸聞今日來尋她定是想與她說道昨日之事。

果然,下一瞬,陸聞便徑直開口答道:“我想為昨日之事,向嫂嫂道謝。”

沈南枝擡眸看了陸聞一眼,他面色沈穩,眸底平靜如水,好似並非是在憂心她是否會將他的罪行供出,淡然得完全不像是剛做了壞事的樣子,反倒理直氣壯的,來此只是為了謝她昨日幫了他一把。

他就一點不害怕嗎?

沈南枝動了動唇,默了一瞬才輕聲開口道:“進院中說吧。”

正在小院內等著主子歸來的春夏和秋冬聽見院門前的聲響便快步趕了過來,一見沈南枝竟同陸聞一起入了院,皆是一楞,而後很快回過神來,朝著兩人福了身:“世子妃,二少爺。”

“沏壺茶,備些小食。”沈南枝溫聲吩咐著,說完,似又想到什麽,不著痕跡將視線在陸聞身上停留了一瞬,很快又道,“甜口的。”

陸聞眸光微動,轉而垂下了眼簾,指腹在袖口下來回摩擦一瞬,倒是有些好奇沈南枝是從何處知曉了他的口味。

春夏和秋冬應了聲,沈南枝這頭也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下了身來:“坐吧。”

陸聞回過神來,視線在沈南枝所住的小院中掃視了一周。

此處在她嫁入國公府前並無人居住,是後來才為她與陸衡新置婚房時才打理出來的,寬敞的庭院光線明亮,圍繞在圍墻下的綠植生機盎然,青石小路蜿蜒至主屋,倒是個不錯的院子,只是離得他甚是有些遙遠。

陸聞很快收回了視線,轉而看向沈南枝:“昨日叫嫂嫂見笑了,但也多虧嫂嫂的幫助,所以今日專程前來,想好生向嫂嫂致謝。”

陸聞已蛻變過後的嗓音略帶低磁,輕緩開口,就著他這張極為俊朗的面容,總叫人有些不由自主便無法將他與違法亂紀的偷盜小賊聯系在一起。

他聲聲喚著嫂嫂,好似鄰家初長成的乖巧弟弟,恭敬得體,沒有半分逾距,反倒叫方才腦子裏出現那些畫面的沈南枝幾乎要掛不住面子了,只得連忙開口道:“昨日便說了,你也曾幫過我,何需這般與我道謝,倒是我,此前說著要報答你,竟也一直未能尋得機會,若是因此幫上了你的忙,那我也能心安些了。”

陸聞語氣雖是十足得體的,眼神卻仍是直勾勾地盯著她看,聞她此言,眸底神色微微一暗,沈聲道:“此前嫂嫂遇險,我自是應當出手相助,可昨日嫂嫂幫我……”

陸聞說到這竟又止了話,不明不白的,好似在試探沈南枝究竟知道了多少。

沈南枝也猛然從陸聞乖巧溫順的模樣中抽回理智,心底暗罵自己方才竟有一瞬全然不覺陸聞做錯了什麽事,甚至還因著覺得自己幫上了他而感到欣喜。

斂去了些許面上的淡色,沈南枝難得嚴肅了起來,多看了陸聞幾眼,很快便覺得盯著他那張臉實在容易影響自己的思緒,這便又不自然地移開視線,正色問道:“你昨日,為何要做這樣的事?”

陸聞沒有答話,靜靜看著她,似是在躊躇如何向沈南枝解釋昨日一事的緣由。

實則,陸聞只是游刃有餘地等著沈南枝自己全盤托出,他閉口不答,像是陷入了為難,而沈南枝也確實不是與陸聞比心眼的對手,很快便在陸聞的沈默下敗下陣來,自己又心慌地追問道:“昨日輪船上丟失的珍貴之物可當真是你偷盜的?你……你怎會去做這樣的事情。”

沈南枝眼前的陸聞安靜乖巧,甚至讓她覺得,他僅是個還不明是非的少年,而她作為長嫂,作為年長他五歲的姐姐,發現了他險些誤入歧途,自是要苦口婆心規勸一番的。

“偷盜……嗎?”陸聞唇角微動,將“偷盜”二字在唇邊緩緩碾磨一瞬,轉而淡聲道,“我只是在拿回屬於我的東西罷了。”

陸聞這話模棱兩可,未曾否認偷盜一事,卻也當真道出了自己的意圖。

在沈南枝聽來,陸聞這便是承認了自己的罪行,忙道:“何物值得你冒這般大的風險去偷盜,眼下還未有人查到你昨日去過金湖,可若後面叫人查了去,你可是會被送入大牢的。”

陸聞聞言,略顯無辜地眨了眨眼,清澈的瞳眸中映照著沈南枝為他擔憂的焦急模樣,他看得有些入神,默了片刻才不動聲色反問道:“昨日僅有嫂嫂一人知曉我去過金湖,若是有人來查,嫂嫂會將我供出嗎?”

沈南枝頓時被噎了一下,有些惱怒道:“你這般做自是不對的,我若不將你供出,我便是在包庇你犯罪!”

“可嫂嫂若是將我供出,我便會坐牢。”

沈南枝腦子嗡嗡作響,總覺得陸聞像是在強行拉她下水,卻又覺得陸聞實在不像是這般一肚子壞水的小孩,她抿著唇一時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她本也不是擅於與人爭辯之人。

沈默之際,陸聞卻忽的輕笑一聲,淺淡的笑意落在他的唇角,低低的笑聲好似流入耳中的一汪冰泉。

沈南枝擡起頭來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便聞他打破沈默溫聲道:“與嫂嫂說笑罷了,被嫂嫂撞見實屬計劃之外,我也未曾想讓嫂嫂包庇我的行為,但我並不覺我這般做叫做犯罪,我只是在做我該做之事,若因此牽連到嫂嫂,嫂嫂便將我供出便是,坐牢也只是我承擔此事失敗的後果罷了。”

沈南枝一怔,忽的想到那日城郊小道上,陸聞手持長劍因救她而殺了那醉漢的時候。

若說偷盜和殺人,自是殺人一事更為嚴重,可陸聞那是為了救她,即使將此事報到官府去,那醉漢也是會因折辱國公府世子妃而受到處刑。

沈南枝動了動唇,不確定地問道:“你可是有什麽苦衷,若是當真不得已為之,我想此事也並非需得這般決絕下定論,若當真那便是屬於你的東西,我們也大可如實告知官府,我想官府不會因此為難你,你也不必遭受牢獄之災的。”

陸聞原本淡然自若的神色在這一刻有了一瞬破裂,他沈了眸色看著沈南枝,這個裝乖引誘長嫂上賊船的想法忽然令他覺得有些無趣了。

沈南枝的善良成了將她生活割成片片難以拼湊的碎片的一把尖刀,她的懦弱成了阻礙她光彩世界下發光發亮的絆腳石,她的自卑令她難以為自己的命運做出反抗和改變。

可她原本,不應該是這樣的。

陸聞的沈默令沈南枝感覺有些不對勁,再擡眼看去,對上陸聞與方才全然不同卻又意外不明的視線,有些緊張道:“你、你為何這般看著我,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嫂嫂嫁予兄長可是不得已為之?”

沈南枝一楞,不明陸聞為何突然提及此事,她自然是不得已,甚至險些被逼上了絕境,她張了張嘴,還未來得及開口,陸聞卻又道:“可有人因你的不得已而就此將此事作罷?”

沒有。

父母知曉她的不願,更知曉陸衡絕非良配,卻仍是為了自保,為了沈槿柔,強逼她嫁給陸衡,不僅沒有就此作罷,甚至未曾因此而疼惜她分毫。

“嫂嫂未曾讀書識字可是不得已為之?”

“可有人因此而體諒你生於沈家卻並不識字?”

沒有。

她不識字是因為年幼之時將所有的精力和時間都用於隨母親四處務工供父親考取功名,為的是家中能就此過上好日子,可待到好日子降臨之時,卻獨獨將她遺漏了去,她成了沈家跨入權貴之家的恥辱,他們不僅沒有體諒她沒有學識的原因,反倒只為築起虛榮的表象,徹底讓她失去了讀書的機會。

她忽的有些明白陸聞為何冒著如此大的風險也要去做這件事了。

陸聞與她相似,卻又與她不同,他想改變這一切,想將不公的命運扳倒,即使可能會失敗,他仍是這樣去做了。

有些事本就說不上對與錯,或許在旁人看來,這樣便是錯的,就像她向來做什麽都叫人覺得是她的錯,可她卻不知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

她有些羨慕陸聞的勇氣,更有些羨慕他已是在為自己的命運大膽做出反抗,他不懼失敗,不懼艱難,即使掙紮在泥沼中,也從未放棄過想要重見光明。

可她,似乎很難擁有陸聞這樣的勇氣,更不知自己要如何做,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陸聞看著沈南枝臉上的神色由迷茫到怔楞,再到落寞,悲涼,最終微微紅了眼眶,似是下一瞬便會就此落淚。

他記得初見她時,便叫她落淚的模樣晃了心神,甚至一再想著,如若她能哭得更為慘烈一些,是否這張原本素凈的面容便會更為驚艷一些。

可此時,他卻忍不住想動手將她眼眶中的淚意抹去。

他忽然覺得,若是不叫她落淚,見一見她明媚的笑,是否會比初見她時,更叫人心動。

於是,陸聞當真伸手抹去了她抑制不住從眼角落下的第一滴淚,柔聲開口:“嫂嫂,可想讀書識字,作為報答,我教你可好?”

那雙幾乎要沈入谷底的暗沈黑眸,在輕柔的嗓音下逐漸湛出令人著迷又澄亮的光亮。

陸聞看得移不開眼,目光緊緊黏在因他而神情變得生動的嬌艷面容上。

周圍好似有風吹動,她的眼睫在微微顫動,發絲在耳邊飄動。

在她唇角上揚的那一瞬,他才驚覺。

什麽都沒有動,是他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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